6月29日下午,華為心聲社區發布了6月27日華為創始人、CEO任正非在接受加拿大《環球郵報》采訪時的紀要。在采訪中,任正非就聯邦快遞、實體清單、華為專利費、5G、孟晚舟事件、加拿大投資等眾多問題進行了解答。
據央視新聞報道,當地時間6月29日下午,在G20大阪峰會閉幕后的記者會上,特朗普表示,美國企業可以繼續向華為出售零部件。人民日報援引CNN消息,特朗普稱,美國公司可以和華為繼續合作。
6月29日下午,華為心聲社區發布了6月27日華為創始人、CEO任正非在接受加拿大《環球郵報》采訪時的紀要。在采訪中,任正非就聯邦快遞、實體清單、華為專利費、5G、孟晚舟事件、加拿大投資等眾多問題進行了解答。
任正非直言,目前的根本問題,是美國要取消實體清單,而不是延緩。延緩實體清單最痛苦的是美國公司,而不是我們。我們照樣熱火朝天地生產,員工人數從18.8萬人擴展到19.4萬人,因為要做版本切換磨合,需要增加工程師。
在孟晚舟問題上,任正非認為,當前應該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時機,解決的方法也有很多種,關鍵看司法部長是否愿意作為。
任正非還表示,現在美國建不成先進的信息網絡,落后是注定的,因為華為不會賣5G設備給美國。
以下為采訪全文內容:
任正非接受加拿大《環球郵報》采訪紀要
2019年6月27日
記者:感謝您的時間,首先針對近期幾件新聞事件問您幾個問題。第一,聯邦快遞承運的華為包裹中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聯邦快遞說這個事情屬于操作失誤,您相信嗎?
任正非:我們每年有大概一千多億美元的貨物都是由DHL、聯邦快遞等向全世界運輸,都是正常的貨物,沒有秘密。至于聯邦快遞為什么把寄送地址不是美國的包裹寄送到美國,我們搞不清楚,只有聯邦快遞自己才能搞明白。
記者:您能不能解釋一下美國Futurewei這家公司呢?之前您多次表示不會把華為哪一塊進行分拆,似乎在Futurewei上面不是如此,未來是否可以預期華為有更多類似的舉措呢?(注:據路透社報道,在美國將華為加入黑名單之后,華為美國子公司Futurewei已經開始將其業務與母公司進行分離。)
任正非:由于美國的管制規則,只要這個零部件或技術有美國成分可能就受管制。有美國人工作的可能也有美國成份,因此,Futurewei是在美國法律條件下的特殊問題處理。
記者:這是華為未來去解決其他問題的模式嗎?把公司的一部分拆分出來在全球各地進行布局?
任正非:不會。像美國實體清單的做法,我認為全世界沒有第二個國家會這樣做,所以不會出現其他情況。
記者:您以前也說過,華為不會跟軍方在研究方面合作。但今天我們看到有報道稱,華為幾名員工跟中國軍方一起聯合發布了研究論文,自稱為華為工作,似乎證明了華為在研究上跟中國軍方合作?
任正非:第一,華為與軍方沒有任何有組織的研究合作,你說的這幾個人應該是個人行為,我們不知曉他們為什么會做這個事情。可以問一問他們本人到底出于什么動機。
記者:這幾個人現在還在華為工作嗎?他們會被開除嗎?
任正非:我聽說除了有一個人還在華為以外,其他人之前就已經離職了。
記者:剩下的還在華為工作的人會被開除嗎?
任正非:我不知道,對這個人不了解,是基層的員工。
記者:針對這個事情您會給華為其他員工傳遞怎樣的信息呢?公司不允許這件事情、不要做這樣的事情會給警告嗎?
任正非:我們公司是做民用產品,他去做其他事情,估計考核結果不會好,因為我們必須圍繞主航道做出貢獻,如果沒有貢獻,部門如何會承認他的成績呢?
記者:與軍方合作,在華為是被允許,還是不允許?
任正非:不允許。
記者:我們知道,華為有幾家重要的合作伙伴(包括Google、Arm)在積極和美國相關方面進行游說,在華為“實體清單”事情上做例外的處理,您對此有何期待?您是否在為華為完全被禁止與美國公司合作的情況做準備?還是說你預計部分關鍵供應商可能獲得特許為華為供貨?
任正非:美國供應商站在自己利益的角度上去積極游說政府放松管制,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們也需要大量購買它們的產品和技術。但是我認為,美國不會取消實體清單。并不是因為我們犯了什么錯誤懲罰我們,而是美國想要消滅我們,才把我們放入實體清單。我認為,美國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所以美國短期內應該不會處理這個問題的。
記者:您認為華為美國供應商的游說工作不會成功嗎?華為是在做他們無法繼續供貨的準備嗎?
任正非:我沒有說它們不會成功,我認為它們的努力完全可以理解。我們不怕美國實體清單對我們的打擊,是基于三個基礎條件:
第一,內部高度團結一致。在特朗普沒有打擊我們之前,我們公司內部還是比較松散的;特朗普打擊我們以后,我們內部“求生存、求發展”,更加團結一心,而且意志更加堅強,大家工作干勁和熱情更加高漲。
第二,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比如美國公司不供應器件給我們了,我們并不遷怒它們,我們能理解它們,還是要積極與它們合作。無論外國企業還是中國企業,我們都會敞開懷抱,以更大規模合作;只要能給我們提供幫助的企業,都要加大合作。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們是建立了一個廣泛的統一戰線。
第三,堅持“大方向要正確”。美國打擊我們的5G,只是我們網絡聯接產業的一部分,我們不只是5G領先世界,光傳輸、光交換、接入網和核心網也是遠遠領先世界的。這個產業依靠我們自己的芯片和軟件,完全可以獨立存在,不受美國影響。
目前受影響多一些的是終端,我們努力用一、兩年來調整,也能完成終端的持續增長。即使受到美國實體清單影響,我們的P30手機在發布后85天內銷售了1000萬臺,說明用戶對我們的信任并沒有減弱。截止5月30日,我們的終端已經銷售了1億臺。所以,終端遇到的困難,我們會在下半年或者明年逐步得到克服。
記者:您剛才提到,在接下來一、兩年會努力去調整適應新的環境,一、兩年之后會完全調整過來。您能否解釋一下“完全調整過來”是什么意思?是那時候華為完全不依賴美國的技術和專利就能完整生產出產品嗎?
任正非:我們有很多專利,美國也有很多專利,我們是交叉許可的,許可之間本身沒有障礙和矛盾。
但是,我們永遠都不想離開美國的技術和部件、產品給我們的支持。因為我們用了美國的技術、部件來組成華為產品,會更加先進,能更好地為人類服務。我講的是,兩年以后我們應該沒有生存的困難。
記者:為什么會沒有生存困難呢?從現在到兩年之后會做哪些調整?
任正非:我們通過自己的研究和合作伙伴研究和攻關,在供給上不存在什么問題。
記者:今年年初您提到,即使沒有美國芯片華為也能夠繼續生存,5月中旬時說美國事件對華為的增長有小幅影響,最近又提到,美國事件對華為收入的影響規模可能在300億美元,似乎這個影響還是蠻大的,這個階段到底什么發生了變化,有哪些變化比我們預想的更加惡劣?
任正非:第一,所有核心的尖端芯片,我們都沒有問題,都可以完全自己供給,保持產品的高度領先;第二,少量的部件更替需要更換版本,在版本切換期間,產能上不來,這對發展有一些影響;第三,關于300億美元,外界可能認為是很大的數字,在我們眼中是一個小數字。因為我們原本預測今年能實現1350億美元收入,下降300億美元,還有1000億美元左右。這是我們的預測,實際上,現在財務報表反映出來的真實情況比我們預測的要好一些。
記者:您意思是說今年收入下滑的預期,相比原來的預測,不會達到300億美元這么多嗎?
任正非:有可能,要少一點。
記者:大家很關心數字,現在有沒有最新的預測?會受到多大的沖擊?比如說200億?
任正非:這個沒有預測。我講話比較極端一點,就留有一些余地。還是要看下半年的報表,上半年報表不代表全年的情況。因為前四個月是高速增長,實體清單出來以后,五、六月份開始有點影響,但是影響不大,因為生產有慣性。我們預計下半年開始會有一些影響,但是影響有多大,現在還不能肯定。
記者:美國政府后來給了華為90天的寬限期(臨時通用許可證),華為現在肯定也在做準備,90天到期之后華為會怎么做?90天到期的那一天到底會發生什么?之前說華為有“漏洞”,不斷在彌補加強,到底有那些需要補?會發生哪些變化?是否意味著90天到期之后,會有一些華為產品市場上客戶買不到?在實體清單完全生效的那天對華為意味著什么?
任正非:我認為,這90天根本是不需要的,因為實體清單出來那一天,我們就準備好了,不需要90天。“90天臨時許可”其實對我們的打擊范圍增大了,而不是縮小。因為實體清單出來以后,打擊我們的只是不能供應器件或技術等,90天延期把本來不需要許可的一些標準組織活動也囊括進去了,對很多標準組織造成了困擾,所以“90天”不是對我們寬容了,而是對我們打擊更厲害了。
目前的根本問題,是美國要取消實體清單,而不是延緩。延緩實體清單最痛苦的是美國公司,而不是我們。我們照樣熱火朝天地生產,員工人數從18.8萬人擴展到19.4萬人,因為要做版本切換磨合,需要增加工程師。如果你有機會,可以去看一看生產線,生產線上的技術人員都是忙忙碌碌的。但是,美國公司不能供應器件之后,會對它們的財務報表產生影響,痛苦比我們大,我們很同情它們,因為畢竟同甘共苦二、三十年了。因此,延緩90天沒有什么意義,我們早就做好了準備。
記者:您剛才提到華為的員工從18.8萬增加到19.4萬,增加了6千人,規模很大,可能很多公司總的員工數量都沒有這么多,增加的人做什么?做軟件開發、代碼開發還是別的?
任正非:各方面都有。
記者:之前很多記者采訪時,一直想問您到底“洞”有哪些?我其實不太想問這個問題。我想問的是,在這個過程中主要擔心是什么?主要關注的重點是哪里?讓華為芯片完全不受美國影響嗎?
任正非:外界最關注芯片,我最關注的不是芯片,因為我們自己的芯片其實比美國的先進。往往是最不重要、也沒有太大技術含量的某些零部件,我們過去忽略了,但是電路板上少了這個零件,就需要全部改版,這還是有一定工作量的。所以,美國的實體清單對我們沒有死亡威脅。你問“到底有多少個洞”,我認為有千百個“洞”,每個“洞”都需要很多人去梳理、一個個去補。
記者:我知道有些是非常技術的,你們可能也不擔心。在這些小“洞”里,有哪些是出乎你們意料之外、從技術層面很難解決的?
任正非:技術層面都很容易解決,只是需要時間。有些簡單的器件,雖然簡單,影響也大。例如,有三個器件在打擊范圍內,因技術簡單我們忽略了,每塊電路板都要用,沒有就要全部修改電路板,工作量十分大。現在可以供應了,但是其中一個芯片在這兩個月我們已做出來,那么三個芯片中就只購買兩個了,另外一個就不再購買了。所有存在的“洞”,我們都是有能力補起來的。因為我們有8萬研發人員,每年研發經費投入150-200億美元,只要我們調過頭來解決,讓最尖端的人,從“求發展”、探索未來的研究,轉過來先解決簡單急需的問題,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記者:您有對員工說什么嗎?您有沒有給華為的團隊一個時間期限?到這個時間點,華為所有領域(硬件、軟件、部件)都不依賴于美國技術。
任正非:我不會給大家定一個時間點,因為難度不一樣,工作量大小不一樣,還是由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們一定要努力自己解決問題。
記者:您說這些問題一定要解決,意思是指公司所有領域,都能夠實現不依賴于美國而獨立運轉嗎?
任正非:是的。
記者:有報道說華為對美國的Verizon公司提出,向他們收取10億美元專利許可費。首先,10億美元數字準不準?第二,美國公司在使用華為專利但是沒有付錢的金額規模多大?
任正非:我們總共有近9萬項專利,其中11,500多項核心專利是在美國注冊的,美國政府對我們授權了的。美國國家給了我們法律權利,美國是法治國家,應該說每個使用我們專利的公司都會給我們付錢。Verizon是現在談判專利許可的公司,我們要價是合理的,他們自己心里應該明白。和高通相比是很客氣的,他們應該會給。我相信美國是法治國家,美國公司會付專利費的。10億美元是5年的總量,不包括5G,以后5G還會再談。
記者:10億美元這個數字還是不小的,華為過去好多年累計向其他人收取的專利許可費約15億美元,從這個角度比較,還是有挺大的增長。相比未來華為有可能從美國收到所有的專利費來看,您認為10億是小數字嗎?
任正非:是很小的數字。雖然我們從其他公司收到的專利費不多,因為他們也有專利,我們也有專利,專利對沖以后,我們收了增值的部分,顯得很小。如果有些公司沒有專利對沖,就要多付一些。總體而言,我們是比較客氣的公司,要的專利費是合理的。
記者:在專利費的收取上,華為只面向美國公司,還是面向全球?包括歐洲、加拿大、澳大利亞等。
任正非:是面向全球的。
記者:您認為華為一共能收取多少專利費?
任正非:肯定要比高通少得多。
記者:聊一聊您的女兒。作為一個加拿大人,今天之所以有機會跟您溝通,我認為是因為中國和加拿大之間的關系上進入了與之前相比非常不同的階段,而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您女兒所起的作用。她目前還在溫哥華。您去過幾次加拿大?我認為至少兩次,但是具體次數不清楚。
任正非:我去加拿大的次數比較多,記不清楚了。最重要的一次是2017年,我從加拿大東邊橫跨到西邊,待了十幾天,主要是考察加拿大的投資環境,拜訪各個地方的大學。我認為,加拿大的大學都是非常優秀的,世界上三位人工智能之父都在加拿大。我們考察以后,認為加拿大投資環境很好,準備把北美甚至世界理論科研中心放在加拿大。
我認為,隨著美國越來越封閉,很多人才拿不到美國簽證,他們只可能到加拿大去開會、工作、投資。我們認為加拿大的生活環境和條件與美國差不多,所以準備用美國大規模研究方式來大幅度擴大加拿大的研究,建立大的研發中心。我已經與加拿大研究機構的負責人講了,要準備在多倫多、渥太華、蒙特利爾、溫哥華買土地,建新的研發中心。我們和加拿大的合作,應該說對雙方都是有利的。科學家有很多理論,但是他不知道在產業上有什么用;我們知道在產業上怎么用,但是在理論上不如科學家。我們結合起來,就會推動產業發展。教授對學生講授聯系實際的知識,這些學生也不會全來華為工作,他走入社會,就推動了社會的創新;我們公司的員工也會辭職,到社會工作,就把創新帶入了社會。為什么加拿大不能產生“硅谷”,一定會的。
全世界被5G這件事情鬧得天翻地覆,美國把它看作比“原子彈”還恐怖。5G標準來自土耳其教授在2007年發表的一篇數學論文,我們投入了幾千名科學家和專家來分解這篇論文,全世界其他公司也投入了幾萬名科學家和專家,努力去做出5G的標準來了。教授寫了一篇論文,但他不知道論文有什么用,然后全世界的科學家和專家一起把它做出5G來,這位教授本人也感到震驚。
5G將來對于人工智能來說就是一個工具。三位人工智能之父都在加拿大,他們已經是人工智能理論的領袖了,為什么加拿大不能成為人工智能技術的領袖國家呢?如果加拿大在人工智能的應用上形成能力,假設人工智能輔助人類提升十倍的生產力,那么加拿大就相當于變成3億人口的工業大國。加拿大最大的不足是什么?人非常聰明優秀,但是人口數量很少,所以加拿大在傳統的制造模式上沒有優勢。當實現人工智能以后,加拿大就發揮出極大優勢,變成工業大國了。你可以參觀我們的生產線,支撐一千多億美元產值的生產系統,我們只有6000多名技師。
2017年我去加拿大,三位人工智能之父,我見到了其中兩位,另一位當時不在加拿大。現在美國、中國都在人工智能領域猛追,加拿大有先發優勢,一定要抓住這個戰略機會。迄今為止,我們還沒有改變在加拿大大規模投資的策略。
記者:您剛才提到要在加拿大四個城市多買地,這些地已經買了嗎?買了多大的地?有沒有預期這些研究中心會招多少人?
任正非:比如,我們在英國要建立一個光芯片工廠,已經購買了500英畝土地。因為我們的光芯片是在英國做出來的,絕對領先世界很遠的距離。我們將會建設成像溪流背坡村這樣漂亮的環境,來吸引世界人才。
因為加拿大的生態很好,美國收緊了對科學家的簽證,加拿大應開放對科學家的簽證,就會有中東、東歐國家的大批科學家愿意到加拿大生活,我們就引進到加拿大搞科研。這就是2017年我在加拿大待了很長時間的目的。
記者:您提到在加拿大加大投資,投資規模大概是多大?1000億美元?還是100億美元?您或許沒有具體的數字,但您計劃會有多大規模?
任正非:肯定是很大的數字,如果不發生這次和美國的沖突,也不發生和加拿大的沖突,可能加拿大會成為我們的世界理論科研中心。因為加拿大的優勢是臨近美國,制度、法律、生活環境和美國相近,有許多去不了美國或者不想待在美國的人才就去加拿大。未來幾十年中,我認為人類面臨的最大的技術革命是人工智能和生物科學。
記者:剛才提到加拿大有可能成為華為的全球理論研究中心,現在華為還還在推動這一計劃嗎?還是過去七個月發生的事情改變了華為的策略?
任正非:方向沒有改變,但是步伐改變了,我們還是堅持在加拿大投資發展不變。
記者:我想讓讀者更好地了解未來華為在加拿大的投資規模,可以說幾十億的規模嗎?
任正非:至少幾十億美元的投資,肯定是沒問題的。
記者:還有一個關于您和您女兒的問題。孟晚舟個人跟加拿大有聯系,她在加拿大有房產。您和加拿大有個人聯系嗎?有房產或者投資嗎?
任正非:沒有,因為我英文不好,在加拿大沒辦法生活,沒辦法上街買菜,開車出去找不到路。我將來生活定居地就是中國了。
記者:但孟晚舟經常去加拿大,她去年10月份去過加拿大嗎?
任正非:她自己到處亂跑,我不知道。
記者:華為什么時候知道美國對孟晚舟的逮捕令的?
任正非:她12月1日被控制,我是12月3日知道的。她本來是要主持阿根廷工作會議的,知道她被抓了以后,12月4日我就飛到阿根廷主持會議了。
記者:您的意思是指華為內部沒有任何人知道針對孟晚舟之前已經發布了逮捕令嗎?
任正非:任何人都不知道,如果知道,還會這么傻去“撞墻”嗎?
記者:這也是我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因為那次孟晚舟要去的阿根廷、墨西哥、哥斯達黎加、法國,這些國家都是跟美國有引渡協議的。還有澳大利亞。
任正非:有些國家很聰明,拒絕了美國的建議。
記者:如果是聰明的舉措,應該是怎么樣呢?
任正非:其實就不應該去管這件事,因為這是美國的事情,應該美國自己管。加拿大一管,你們受挫折了,我們也受挫折了,我為這件事情還是感到很痛心的。
記者:在這個事情上,加拿大和華為都是受害者,加拿大人也受害了。有兩個加拿大人Michael Kovrig和Michael Spavor在中國被投入監獄,他們應該也是這件事情受害者,為什么華為沒有向中國政府游說,要求中國政府釋放同為受害者的兩個加拿大人呢?
任正非:我理解這是中國政府采取的法律行動,我們只是一家企業,做不了那么多。我們相信加拿大的法律,也相信美國的法律,孟晚舟是沒有罪的,通過法律手段是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因此,我們走的是法律道路,而不是求助國家的道路。
我們認為,孟晚舟從頭到尾是無罪的,她在加拿大更沒有犯罪,沒有“雙重犯罪”的情況,如果批準引渡就完全不符合加拿大的法律。因此,加拿大釋放孟晚舟能彰顯加拿大是法治國家。如果加拿大一定要美國許可才能釋放孟晚舟,那么加拿大形象就不夠偉大,希望加拿大能獨立執行自己的法律規定。孟晚舟只要在加拿大沒有犯法、沒有雙重犯罪,應該被撤銷引渡的,因為撤銷符合加拿大的《引渡法》的規定。
記者:現在在加拿大有這樣的辯論,加拿大司法部長在任何時候有權力介入撤銷引渡的流程。包括加拿大的前總理也認為加拿大司法部長應該這樣做,您怎么認為?
任正非:我認為社會輿論是正確的。從司法調查的情況來看,加拿大在執法過程中是有違法狀況的。加拿大司法部長終止引渡程序是積極的、明智的、合法的,大家不要糾結在孟晚舟問題上,挫傷了兩國關系、挫傷了兩國人民的關系、挫傷了發展機會。
我個人心胸還是比較寬廣的,不因為我的家人受難了,就對加拿大有不同的看法。今年我們在加拿大還是增加了許多研究人員,還是在繼續投資,沒有干預改變他們的步伐。
我只是認為,孟晚舟問題遵循加拿大法律來解決,當前應該是一個解決的最好時機,雙方應該把這個套子解開,解開的方法可以討論很多種,當前司法部長是可以有作為的。
記者:您原來多次表示過相信司法體系、相信法庭,為什么現在要用政治手段來解決呢?
任正非:司法部長行使權力同樣是法治原則的一個方面,這是加拿大《引渡法》規定的。
記者:目前階段下,您如何評估加拿大使用安裝華為5G設備的可能性?
任正非:這是加拿大政府和加拿大運營商自己決定,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就如在商店里賣衣服,買不買衣服是顧客口袋里的錢來決定的,不是我們來決定必須買這件衣服,我們沒有這個能力。
講一個故事,為什么過去歐洲比中國發展快?幾百年前,歐洲有了火車、輪船,中國是馬車在擔負運輸任務,馬車速度慢、載貨量小,歐洲火車跑得快,輪船載貨量大,歐洲實現了工業社會。速度對一個社會的發展是非常重要的,當這個社會從物理運輸變成信息傳送,信息速度發展快的國家,經濟發展都快。
中國二、三十年前是非常落后的國家,中國加快了信息系統建設的步伐,所以經濟就追上來了。5G是非常高速度的產品,當全網建成以后,每個人使用流量的成本會大幅度下降,它對文化、教育、經濟……各方面的發展都會起很重要的作用。現在美國肯定建不成先進的信息網絡,因為我們不會在美國做5G的任何銷售。如果加拿大建立一個高速信息社會,可能會把投資引過來了。如果你有興趣,用三十年世界信息數據流量變化來看各個國家經濟成長的相關性,就能比較出來,哪個國家信息發展速度最快,哪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就最快。如果將來你有時間,我找個人給你講講韓國的例子,韓國是信息發展非常激進的國家,它的經濟發展速度是非常快的。美國不會快了,加拿大快了,加拿大就有投資優勢。
記者:在華為渥太華研究所,有三位比較資深的人士,他們三人以前都在北電工作,包括他們的下屬也有一些是在北電工作的。華為是不是把北電的技術偷過來了,并把他們剩余的人招過來了,然后在加拿大設立自己的研發機構,并逐步發展壯大的?
任正非:北電破產以后,我們招聘了北電的一些人員。那時北電并沒有現在的技術,只是有人才,人才失業之后要再就業,這永遠都是必須的。北電破產的時候,實際上世界連3G都才剛剛開始,經過3G、4G到5G,這些人隨著時代的進步而進步了,作為人才,他們頭腦里的思維方式是有貢獻的,但沒有知識產權問題。北電當年最偉大的貢獻,就是把光傳輸容量提高到了10G,但由于IT泡沫的破滅,把北電拖垮了。我們現在的光傳輸能力,已經做到了800G。當然,我們肯定是踏著前人的腳步往前走,但這沒有知識產權問題,是新的創造。
我們曾經想收購北電,最后因為商業考慮也沒有做。
記者:當時要收購北電時,出價多少?
任正非:沒出價,雙方談論了收購方式。2003年,我們準備以100億美元賣給摩托羅拉,但是那個星期摩托羅拉董事會發生變化,不批準這個決議,所以收購沒有成功。過了幾年,摩托羅拉垮了,華為反過來想收購摩托羅拉時,也沒做成。所以,歷史是一場誤會。
記者:現在有人說由于技術冷戰,世界技術會不可避免被分割成為兩塊陣營,一個是美國為主導,一個是中國為主導。您認同這個看法嗎?現在的情況是否不可能沿著原來的路,而是會沿著技術冷戰這條路走下去?
任正非:我認為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世界一定要走向互聯互通。如果美國人到中國來,需要換一個手機才能打電話,中國到美國換一個手機才能打電話,這是人類社會的倒退,不是前進。而且信息社會將來互相依存度會越來越高,特別是軟件定義云社會以后,如果不能成為一個統一的社會,這是很復雜的,所以科技脫鉤是政治家不太明智的一個幻想。比如,美國零部件不賣給別的國家以后,美國零部件廠家就會變小,生產成本會變高,人們在消費時就要付出高一點的成本才能進行消費。全球化的目的就是要優質配置資源,我們今天享受社會的服務和成本是比較低的,將來分裂成兩個板塊,其實對經濟發展是不利的,我估計華爾街也不會贊成。美國不是說“華爾街是大嗓門”嗎?
記者:我想問您一個具體問題。您多次強調孟晚舟是無罪的,但我們看到美國有一個針對她的證據,一個PPT,您怎么看待美國是怎么獲取到這個PPT的?是通過合法途徑嗎?您認為這個PPT可以作為證據呈送給法庭嗎?
任正非:因為Skycom公司和伊朗貿易過程中,這家銀行自始至終在與華為聯系,它知道Skycom在伊朗的業務,也知道Skycom跟華為的關系。運作幾年以后,他們邀請孟晚舟去咖啡廳,喝咖啡時,孟晚舟講了幾張PPT,這個PPT沒有誤導性。為什么銀行會把這幾張PPT要走?我們不知道,希望等紐約東區法院審理完畢以后,我們能更清楚。
記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華為是中國企業界的先驅,是總部位于中國、原產地位于中國,但是卻在國際上取得成功的公司,有差不多一半的收入來自國際市場。我們也看到中國出臺了情報共享規則,有些是最近才出臺的。我不想具體問規則本身,因為我看過華為在這方面的法律意見。我想問,是不是由于這些規則的存在,使得中國其他公司很難在海外取得成功?這些情報共享要求是不是中國企業國際化的障礙?如果是,華為有沒有去推動放松規則?您認為這些規則是否也應該調整?
任正非:首先,我們沒有能力推動修改法律。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講了“中國企業絕不允許裝后門”;今年3月份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國務院李克強總理答記者問時,再次明確“中國企業不允許安裝后門”;李克強總理在克羅地亞參加“16+1”會議時,見到華為員工親自口述“你們千萬不準裝后門”。這給我們公司是一種支持和力量,這個力量支持我們決不會去搞任何國家和企業的情報。所以,我們可以與相關國家簽訂“華為網絡無后門、無間諜行為”協議。
作者:任正非
來源:心聲社區、藍血研究(lanxueyanjiu)